《诗经》以草入诗十分常见,但是《诗经》诞生的年代已经久远,许多植物的古今之名差异过大,入诗的许多草名今人也无法完全弄清它的种类。而且其中涉及的草从严而论,并非都能称为意象,有些也仅仅是提到,并未融入作者的主观情感,更加无法探求其背后之含义。笔者因读《葛覃》篇“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葛草在山谷中蔓延生长,一派萋萋然繁盛的景象。《郑笺》对此解释为女子出嫁前居于父母之家,年华渐长,容貌日渐美丽,就像是葛草的枝叶逐渐碧绿繁盛,生长蔓延出一大片。马瑞辰的《毛诗传笺通释》另有新解,他认为此篇中葛的蔓延是从一处蔓延至另一处,这与女子从母家嫁往夫家有异曲同工之妙。众家对《葛覃》主题不同的解读方向,也造成了对诗中葛草蔓延的不同解释,这些解释也的确显示出对于整首诗的主旨和情感解读,草之蔓延的确具有一定的倾向性。思及《诗经》篇目用草之多,草之蔓延在诸篇目中所显示出的倾向性有所不同,在对这些篇目进行探讨之前,我们首先对于草之蔓延的文化进行溯源与探究。
一、草之蔓延和周代农耕
《诗经》产生的时间,最早为西周初期,最晚至春秋中期到末期。《诗经》篇目中反映的社会生活与周代的民俗生活与制度是分不开的。周民族的起源可以上溯至帝尧时期,《史记·周本纪》中记载周民族的始祖是弃,他擅长耕作种植,能因地制宜地种植适合的作物,于是帝尧任命他为农师,让他引领百姓从事稼穑之事,自此之后,人们皆得其利,不再忍饥挨饿。后来舜把他封在了邰地,赐号为后稷。后稷之后,他的子孙公刘继承了祖业,带领民族耕种劳作,自此周道开始兴盛。周民族因农业生产而崛起,又因此兴旺绵延,他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农业文明,给人们带来了稳定的农业生产环境。《大雅·生民》和《大雅·公刘》二篇分别歌颂了后稷和公刘在周民族兴盛发达和人民生产生活中的伟大功绩,展现了周民对祖先的感念之情。
周朝建立后人民的生产生活依然以农事为主,《诗经》中的许多篇目反映了当时的农业生产活动。这样的农事诗多集中于《周颂》,如《思文》《臣工》《噫嘻》《丰年》《载芟》《良耜》等,除此之外,还有《小雅》中的《楚茨》《信南山》和《大雅》中的《甫田》《大田》等。这些诗歌集中展现了周代人民农耕的风貌,以及农作时的劳苦。
周代的农业生产长久以来一直面临着自然的挑战,为了更高的产量,人们在耕种的过程中逐渐掌握了一套完整的耕种管理方法,故而从事生产的劳动人民为了保障禾苗的繁育,非常注重对于野草的清除。《小雅·甫田》中云“今适南亩,或耘或耔”,“耘”的意思即为清除野草。更有篇章对除草的重要性进行了叙述,如《周颂·良耜》中言“以薅荼蓼”,“荼”和“蓼”是两种野草的名字,它们只会抢夺作物的生存空间,将这些野草拔出丢弃在田中任由其腐烂发酵,便能作为肥料使作物得到生长的养分。长期的耕作,使得周代人民亲近土地,了然于田地中生产出的各种植物,他们对田野中恶草的蔓延十分厌恶,这种厌恶之情也体现在了《诗经》的篇章中。
二、草之蔓延与农业采集
采集生产活动自远古以来便和人们的生产生活分不开,在农耕时代之前,人们要靠采集果实、根茎作为食物的重要来源,《礼记·礼运》云:“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在上古时期,人们没有农业生产支持的时候,多以采集草木的果实,或者以打猎捕捉鸟兽来维持生存。《淮南子·修务篇》也提到了这种生活方式“古者民茹草饮水,采树木之实”,这些文献的记载昭示着采集生产曾经的重要地位。虽然这些典籍记载的是去古已远的事,但其实到周代农耕虽占据了生产的主要部分,采集仍旧十分重要,它与农事并行存在,支持着人们的生产生活。
在《诗经》中,采集的场景十分常见,人们采集植物的种类也十分丰富。有的常常作为饭食的补充,如《周南·卷耳》中提到的卷耳是一种菊科植物,又名“苍耳”,它的嫩叶可以食用。《召南·草虫》中“言采其薇”“言采其蕨”,薇和蕨都是野菜名,薇又名野豌豆,而蕨初生时似蒜,二者都可食用,作为饭食的补贴。另有一些采集物是为了纺织之用。周代重视农桑,妇女们到了春日便要采集桑叶为了养蚕缫丝纺织而准备,《豳风·七月》中“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爱求柔桑”记载了春日里妇女们到桑林中采摘桑树嫩叶的场景。此外又有采集以麻、葛等作为纺织生产的原材料,如《周南·葛覃》中所描写的“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把葛草的藤蔓从山谷中割掉带回之后,放在滚烫的水中煮开,然后剥去表皮捋成丝线织成粗葛布或者细葛布。周人的这种习性使得人们对大自然中各类植物的特性十分熟悉,草之蔓延更是他们劳动过程中常常能见到的场面。他们对于自然山川、田野草泽感到十分亲切,每每心有所思所感,当他们看到周围的自然环境,便会将感情寄托于此,眼前蔓延的草便不仅仅是自然景色,而是化身为饱含情感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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