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文学史和地理学史上,《徐霞客游记》和《水经注》堪称双峰并峙的两部巨著。改革开放以来,对于《徐霞客游记》的研究不断获得深入拓展,目前已发展成为一门专属学科—— “徐学”。然而,成书于近四百年前的《徐霞客游记》对于当代的人们具有何等必要的研究价值,却是构建“徐学”的基石所在。有鉴于此,下文就将结合我国当前文化旅游产业及旅游地理学的发展趋势,从文学角度切入,来探讨《徐霞客游记》在当前信息社会中丰厚的研究价值。
一、文化旅游、旅游文化和旅游地理
近年来,文化旅游异军突起,逐渐演变为国内旅游业发展的主流趋势。然而,人们在文化旅游中所追寻的“文化”究竟又是什么呢?这是厘清“文化旅游”这一概念的前提条件。一般来说,广义的文化是指人类所创造的物质与精神财富之总和,而狭义的文化则专指精神财富,即意识形态。但是,这样的解释还是太抽象了些,不够接地气。实际上,人类所创造的物质财富构成了人类在物质世界中的生活,而意识形态则构成了人类在精神世界中的生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大美百科全书》将“文化”概括归结为不同人群的生活方式,可以说是最为直观的解释了。那么,文化旅游实际上就可归结为探寻远方人群特色化“异质”生活方式的旅游业形态。
与文化旅游相关联,近年来还出现了另一个新词叫旅游文化。联系上文所谈及的“文化”概念,那么旅游文化就是指“旅游吸引物和出游理念相互作用”而构成的旅游行业生产经营方式。其中,旅游吸引物趋向于旅游文化的物质范畴,而出游理念及由其所决定的旅游业生产经营理念,则属于精神范畴。
无论是文化旅游还是旅游文化,它们都必须获得基本的时空依托,于是诞生了旅游地理学(娱乐地理学)。从空间来说,地理承载着作为旅游吸引物的自然山水和人文生活场景;从时间来说,地理又凝结了不同地方人群千百年来历史性文化生活方式的遗痕。所以,旅游地理学不仅是融合了民俗学、历史学、考古学、园林学、建筑学等多科内容的交叉学科,而且也已成为推动文化旅游产业发展的一门先导学科。
在梳理清楚文化旅游、旅游文化和旅游地理之间的关系后,若要结合当前旅游业发展态势来抽取一个关键词的话,那便是“个性”。这是因为,文化旅游兴起的原因在于远方人群特色化“异质”生活方式作为旅游吸引物对于游客的强势感召。这势必要求旅游行业更倾向于选择融合了多学科理论的旅游地理学作为指导,来构建彰显自身特色的旅游文化。因此,“个性化”势必成为当前旅游地理暨文化旅游发展的主导方向。
二、《徐霞客游记》与个性化旅游
作为我国古代地理学史上的一部旷世专著,《徐霞客游记》也凭借其充满文学性的叙事笔触,为人们描绘了那个时代个性化旅者的多彩生活,恰与当前文化旅游和旅游地理学的发展态势构成了跨越数百年时光的遥相呼应。
《徐霞客游记》旅游叙事之所以能够表现出鲜明的个性化特征,这是与明代文学思潮的个性化创新变革分不开的。在徐霞客开始漫游中国之前的35年,晚明公安派就提出了“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文学主张。所谓“性灵”者,就是指作者发于内在性情的个性化思想情感与生命体验。公安派之所以能拈出“性灵”二字,又同明代中晚期思想史上的新变不无关系。自16世纪初开始,阳明心学就已成为明代理学界的一支“生力新军”而获得了广泛传播。虽然心学的主旨在于“致良知”,但“吾心即宇宙”“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的主张却也在日益腐朽的封建文化环境中客观上高扬起了“个性”的旗帜。到了16世纪末的1585年,李贽又提出了“童心说”。虽然其本意在于摒弃道学家虚伪的谦恭揖让而倡导个体直言内心真实的情感及合理的欲望。但这毕竟在客观上发挥出了为“个性化叙事”张目的作用。所以,晚明公安派所提出的“独抒性灵”绝非“孤木难成林”,而是明清之际思想解放潮流在文学史上的某种反映。也正因此,“独抒性灵”的主张在清代得到了袁枚、赵翼、张问陶等知名文学家的响应和深入阐述,发展成为贯穿晚明乃至清代前、中期的“性灵说”。
所以,从明清之际思想史及文学史发展潮流新变的角度来看,《徐霞客游记》个性化的旅游叙事,实际是当时“独抒性灵”这一个性化文学创作主张在地理学著述中的一种反映。就这样,《徐霞客游记》凭借作者本人个性化的旅游体验和描述,实际开启了中国文化旅游之先河。比如,徐霞客在《浙游日记》中叙及自己经兰溪乘舟溯江而上赴衢州在杨村停泊所见景象时曾写道:“江清月皎,水天一空,觉此时万虑俱净,一身与村树人烟俱熔。彻成水晶一块,直是肤里无间,渣滓不留,满前皆飞跃也。”这段描写的意境之美,堪与北宋韩驹《夜泊宁陵》一诗中“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之句相比肩。但徐霞客的描写显然更为具体地诠释了面对如画江景时那份独到的个性化生命体验,即“万虑俱净,一身与村树人烟俱熔”。如果套用王国维的“境界说”来衡量,则徐霞客的描写堪称写出了充溢着“真感情”“真景物”的“真境界”。盖王氏立“境界”一说,以“真”字为其根本标准。何谓“真”?独特的个性化感受才是“真”。因为其中充溢着作者这一主体与作为客体的自然景物浑然融一的独到生命经验,此即为“真感情”。在王氏看来,洋溢这上述“真感情”而写出的“真景物”,已然超越了“意境”一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的判定标准,达到了一个比“意境”更高、更直接的生命体验境界,故将自身理论主张名之为“境界说”。
文章来源:《文化月刊》 网址: http://www.whykzz.cn/qikandaodu/2021/0709/84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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